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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五、西明法寺?疏勒惠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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郭暧、鮮於燕,在永福悲田坊裏察訪了許久,沒發現什麽可疑之處,卻在一處小小的佛堂裏,看出了端倪。

郭暧出入大大小小的寺院廟宇不計其數,那鐵鼎後面的圖文,卻是頭一遭遇見。

那是一只張開雙翼的烏鴉,鐵鑄而成,還描了墨色,十分的清晰,是烏鴉,不會是佛教常用的大鵬、孔雀,也不會是道家的仙鶴之類。

郭暧把那圖形記在心裏,又寒暄一番,同鮮於燕出了病坊。

午時已快過去了,兩個人出來便投奔了路邊的一家酒館,要了些酒肉饅頭,又托辭說有急事要寫一封手劄,讓店家拿了櫃上記賬用的筆墨、紙張。

郭暧把那個圖形畫出來,給鮮於燕看。

“一只烏鴉?佛門哪個流派供奉這個麽?”鮮於燕一嘟囔。

“因為沒有哪個流派供奉烏鴉,所以才覺得奇怪啊!想想看?烏鴉,出現幾次了?”郭暧反問。

“三次吧。老韓的戀人,死於帶烏鴉標記的鋼針,一次;田陌桑等人,也是死在帶烏鴉標記的鋼針上;今天這尊鐵鼎上。”鮮於燕想了想,說道。

“是四次。還有一次,是從賀蘭壽的嘴裏,聽到烏鴉這個詞,當時,他嘴裏的烏鴉,應該就是說的白頭帶子一夥人。”郭暧補充。

“一個叫烏鴉的組織?殺了老韓的戀人,殺了田陌桑等人,還在這永福悲田坊,設了秘密據點,那很有可能,杜環也是被烏鴉一夥人抓去的了嘍。”鮮於燕順著思路,往下推理。

“應該是這樣的。”郭暧肯定了鮮於燕的說法。

“可現在還是沒有頭緒啊。病坊裏並沒有什麽可疑的人。難不成,他們也像老韓一樣,挖了個大大的地窟?”鮮於燕拋出了問題的關鍵。

“地窟?有可能啊。不過,眼下,我倒是更想先去西明寺看看。”

“去西明寺,先前魚諾海也說去西明寺呢,怎麽?你要去幫他?”

“倒不是。只是這永福悲田坊本來就是西明寺修建的啊。你這一提醒,我倒是想起來了,他說在西明寺有叛軍那邊的人過來。既然是叛賊,那麽照烏鴉的行事來看,難免與叛賊有所勾結。那就一定得去了。”

延康坊在西市的東南方,朱雀大街西側,東臨清明渠,西臨永安渠。西明寺,就在延康坊的西南隅,臨著永安渠。

西明寺,原本是隋朝越國公楊素的宅邸,歸唐後,曾作為萬春公主和太宗愛子魏王李泰的宅邸,在高宗朝,感念太子病愈,敕令改建為寺院。

西明寺,參仿天竺祗園精舍而建,有院落十所,大殿十三殿,樓臺屋宇四千餘間,作為皇家禦建寺院,氣象萬千,蔚為壯觀。建成後的西明寺,占到延康坊四分之一以上。

郭暧和鮮於燕用完午飯,租了馬車,來到了西明寺。

寺門兩側,兩尊青石雕就的巨象,馱著蓮花,寶輪,佛法莊嚴。

寺門大開,善男信女、老老幼幼,出出入入,道路兩旁,有些雜耍的藝人,挑擔的貨郎,十分的喧鬧!令人暫時忘記了戰亂的苦惱。

二人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,進了西明寺的山門,沿著寬闊的石街走了一段,一眼望去,駁雜的人流難辨難分,連綿的屋宇廊殿看不到盡頭。

西明寺是皇家禦造寺院,落成典禮由高宗、則天武後親自主持,廣召海內高僧大德五十人觀禮,聲勢浩大,震撼三千世界。先期入寺一百五十名童子,也在這一天剃度,並由西明寺首任上座,玄奘法師親自主持,因此佛德遠播,香火鼎盛異常。

鮮於燕無奈的揮了揮小胖手,示意郭暧先走,說道:“哎,小郭子,你看這人山人海的,這人從哪找起啊?”

是啊,在西明寺裏藏幾個人,好比大海藏珠一般。

“既來之,則安之,反正眼下也沒什麽事可做。”郭暧一笑回道。

二人徑直前行,來到了南佛殿。這裏是西明寺最盛大的殿宇之一,當年的落成大殿便是在這裏舉行。

面向大殿,右側可以看到一處巨大的高臺,臺上的亭子裏是一口巨大的銅鐘,鐘高丈六,大小須三人合抱,重愈萬斤,為章懷太子李賢鑄贈。

許多慕名而來的善男信女,都要去那高臺上,對著銅鐘摩挲叩拜一番。

第一殿,供奉的是南海觀世音菩薩像。

第二殿,也是南佛殿的主殿,供養著的是大日如來金身佛。

兩尊造像,皆由李唐皇室出具金銅,玄奘法師親自設計、督造。金身高九丈,氣勢恢宏、莊嚴威德,慈海悲航,度一切眾生。

當年大典時,則天武後曾將一枚西域藩國進貢的青泥珠,布施給西明寺,亦供奉在如來金身殿中。

南佛殿,另有別殿、跨院、亭臺三十餘間,是西明寺最為盛大的所在,也是主要對民間開放的場所,燒香拜佛的民眾,大多聚集在此處。

西明寺十院中的菩提院、道宣律師影堂、永忠法師古院、僧院等,則分落各處,這些院落大多為譯經、傳法、修行、寢居的場所,少有人眾來這裏,平日裏接待的,大多是些達官顯貴、豪商巨賈、才子名士。

兩人在南佛殿,諸院落裏閑逛了一會兒,料想也不會有什麽隱秘的人士藏身在這裏。

“也沒見察事廳子的人啊?他不會騙我們吧?”鮮於燕拍了拍郭暧後背,本來是想拍肩膀的,沒夠到。

“騙了又怎樣?既然他放了消息給我們,便總有他的用意,毫無頭緒的時候,順著別人拋出的餌線走下去,也未嘗不可啊!走吧!去裏邊看看?”郭暧說罷,走向前去,一副帶路的派頭。

“這寺廟道觀的我可不熟啊,那麽多分院,不會被僧人趕出來吧?”鮮於燕快走兩步,跟了上來。

“那倒不會,七月中旬的時候,太上皇詔命我的師兄惠琳,來西明寺參與譯經,想來該在寺中。”

“哦,倒是聽說尊師不空三藏的弟子,不少都做了各寺的主持,惠琳大師來西明寺做主持麽?”鮮於燕胡亂摻和幾句。

“惠琳師兄尚且年輕,況且他的志趣在譯經、講經,做不做主持對他來說,不是什麽事情。”

幽幽古剎,已有百餘年的歲月,往前行去,果然十分的安靜、自然,林木間,松鼠、鳥雀,自得其樂,甚至讓人忘記了此行的目的。

也不記得過了多少時間,二人來到了一處別院門前,門額上書“菩提院”三個字,字跡樸素寡淡,看來是出自僧人的手筆。

惠琳,就暫居在西明寺的菩提院中,安心譯經、著書。

照顧惠琳起居的僧人,說他同客人正在辯才亭,僧人見過郭暧,知道他是惠琳的師弟,便由他們自己尋去。

菩提院,是專分予那些大德名僧的,在享受王朝的供養之外,居所也格外的優闊,以彰其佛法修為,使其安心傳法、譯經。

據稱,菩提院所在,當初便是楊素府邸的花園所在。改建寺廟後,保留有五座小花園,二十餘間房屋。辯才亭,便在一處花園裏的湖島之上,蓮葉田田,垂柳如煙,十分的僻靜美麗。

二人沿著卵石砌成的濱湖小道走著,翠鳥依稀的鳴叫中,透著一個青年和一位老人談話的聲音。

二人放緩腳步,慢慢走去,透過幾條柳枝,依稀看見亭子裏,有兩人圍著石桌,一邊品茶,一邊交流著話題。

亭子的石欄上,放著一具紅泥的火爐,爐上燒著一把黃銅的水壺,可以看見裊裊的水煙,緩緩流出來。

一個身著玄色袈裟的胡僧,一位身著紫色袍服的老者,正談笑風生,話語間夾雜著許多的梵語胡音,應該是正在探討梵語經典翻譯成唐語的問題。

那名胡僧便是惠琳,惠琳本是西域疏勒國王族,俗姓裴。後來惠琳來到長安,並入籍京兆。

天寶五年,不空三藏回到長安,駐錫興善寺。十三歲的惠琳便拜不空三藏為師,修習密宗。

惠琳內持密藏,外究儒學,既精通梵語音義,又熟知中土訓詁之學,遍覽《字林》、《字統》、《聲類》、《三倉》、《切韻》、《玉篇》,盡通諸子雜史,因此,不空三藏的諸多譯經工作,都有惠琳的參與。

此時的不空,二十歲出頭的模樣,青春正好,相貌堂堂,世襲的王族氣質,加上久修佛法,儀容甚至奇偉。

一旁的老者,身形高大,鶴發童顏,方臉盤,面色紅潤,鳳眼微闔,帶著微微的笑意。儒家的幹練睿智與佛者的淡薄灑脫,在老者身上完美融合,器宇軒昂,恬淡瀟灑。

看老者衣著服色和所配的魚袋,也該是朝廷重臣,只是這樣的人物,郭暧竟從未見過。

郭暧和鮮於燕在僻靜處停留了一會,發現二人正在探討幾句梵語經文如何譯成唐語,才更為貼切達雅。

鮮於燕精通許多胡語,天竺的語言也懂一些,但若加上佛理密法,他便聽不懂了,他一味呆立著,看郭暧臉上喜悅和嘆服的神色,心想這兩人必然都是飽學不俗之士。

兩個人有心無心的在暗處聽著,就見惠琳忽然停下談話,轉身提起銅壺,將煮沸的水註入一尊茶壺裏,泡起新茶。

惠琳給老者斟滿,又自己倒了一杯,動作流暢優雅,不聽他說法,只看他這沏茶的功夫手段,已是一種享受。

惠琳拿起自己的杯子,並沒有急著喝下去,送到嘴邊,卻似念念有詞。

“哎呀,不好!被發現了。”郭暧心裏叫道。

惠琳師兄耽於佛理智慧,密宗武學的修為不比惠果師兄,可比起自己還是強了一大截。大概他是發現自己偷聽了,不知道他會如何懲戒自己。

就見惠琳持杯的手,輕輕一揚,一杯水在湖面上,憑空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,就在那些水花將落未落之時,忽然幻化成無數大大小小的水泡。

一個個水泡漸漸變大,無數的水泡裏,都映著郭暧和鮮於燕的影子。

老者見了,微微一笑,知道有人來了,也朝向郭暧、鮮於燕站立的地方看過來。

只聽郭暧一陣爽朗的大笑,和鮮於燕走了出來。

二人方一現身,湖面上無數的泡影,紛紛破碎,一陣輕煙,落在了湖面上。

“哈哈哈哈,惠琳師兄!”

“呵呵呵呵,你這個浪蕩子,過來喝茶!”惠琳大過郭暧許多,師兄的風範要多些。

惠琳,為他們做了引薦,郭暧又介紹了鮮於燕。

原來,這位氣度不凡的老者,是“泉老先生”。惠琳,就是這樣向二人介紹的,也沒多說什麽。

泉,一個很奇特的姓氏。

這等氣度的人物,這等奇怪的姓氏,在長安城裏竟如此的默默無聞,也許是自己孤陋寡聞吧。郭暧心裏尋思著。

不管怎麽樣,與這位老者寒暄幾句,就發現自己已被這位泉先生的寬仁和襟懷所折服了,泉先生真是一位極其和藹,好相處的人。

不論惠琳、郭暧、鮮於燕,老者皆對他們以“小友”相稱,十分的親切,絲毫沒有那些位高權重的老人所有的自持。

認識過後,老者起身告辭,步履穩健灑脫,不見龍鐘之態。

“師兄,這位泉先生,氣度非凡,博學多識,看來也是官居顯位,怎麽之前竟無緣見識此等人物?”郭暧直截了當的問起來。

“哦,泉老先生無意仕途,只是承襲祖上功勳,自己常居山林,偶爾來到長安,也是與西明寺、慈恩寺的高僧論佛說法,消磨時光。你浪蕩慣了,自然不會遇見他。”

“哦,之前倒未曾聽師兄提起過。”郭暧又問。

“哈哈哈,你這性子又上來了,我與他認識,也不過月餘。我看前人所著《經音》《經義》往往有所局限,正籌劃一部將所有佛經經音義包攬、無誤的書籍。這位泉先生是西明寺住持的朋友,常來菩提院中。偶然的機會,我們聊到一起,發現他也是一位精通儒釋的大賢,如今他來西明寺小住,得暇自然與他暢談一番。”

惠琳所編著便是《一切經音義》,後來成書一百卷,後世稱為《惠琳音義》,對後世佛法的翻譯東傳,發揮了重要的作用。

惠琳知道郭暧好奇的性子,便竹筒倒豆子一般,把事情的原委說了一遍。

“倒是你,怎麽想起來西明寺了?以你的性子,多是去青龍寺惠果那裏多些吧。”惠琳給郭暧、鮮於燕,也倒上茶,問起。

“有些閑事,師兄在菩提院,上午可見有察事廳子的人來過?”

“有。不過這西明寺即是皇家寺廟,也不知道他們來查的什麽反賊,真是一群奇怪的人。”惠琳不屑的說道。

菩提院、道宣律師影堂、永忠法師古院、僧院、僧廚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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